梓宸子
忽悠！嬰兒奶粉無需額外添“伴侶”
新京報記者調查奶粉伴侶市場亂象，食品專家認為類似產品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
奶粉伴侶近日再遭央視曝光，這些以幫助寶寶清火、助消化為賣點的產品尚無明確生產規定，由於嬰幼兒腸道發育尚不成熟，可能造成、腸道不適。
新京報記者走訪發現，在經過幾輪“產品更替”後，許多商家在外包裝上規避了“清火”、“預防”、“治療”等字眼，甚至直接用“固體飲料”取代了“奶伴侶”的稱謂，但在產品包裝以及商超、電商渠道依然宣傳“去火”、“調腸胃”等功能。
但虛假宣傳只是奶粉伴侶市場亂象的一角。新京報記者進一步調查，發現目前奶粉伴侶市場已趨飽和狀態，奶粉伴侶產品最大的生產基地在江西，大大小小的奶伴侶生產廠家隨處可見。業內人士透露，市面上許多售價低廉的奶粉伴侶多來自江西的小作坊，品質無法保障。
奶粉伴侶究竟是個什麼產品呢？食品專家向新京報記者表示，其主要成分就是新增物，服用嬰幼兒配方奶粉的孩子不需要食用這類產品，“奶伴侶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
亂宣傳打清火調腸胃噱頭
在北京一家麗家寶貝專營店，香港衍生“清吙飲”、“開奶茶”系列產品展區，一塊宣傳牌頗為醒目：“你家寶寶是不是上火了？”“寶寶為什麼容易上火？”上面用圖文並茂的形式介紹著寶寶上火的症狀及危害，並強調“寶寶清火開胃刻不容緩”。
在這裡，以每伴、衍生、方廣、優朵、金元康為代表的奶伴侶、清清寶等同類產品都被統一放置在嬰幼兒輔食專櫃。方廣清潤奶伴侶在產品包裝上突出了“科學搭配植物配方、科學新增益生元GOS”字樣；優朵清清寶則在包裝正面顯著標有“草本顆粒，複合金銀花”，有的品牌還配有“寶寶清火”的提示。
乍一看，分不清奶粉伴侶究竟是食品、藥品還是保健品，但仔細檢視包裝，這些產品其實都印有“固體飲料”四個字，只是有的廠家把“固體飲料”處理成小號字型，或標註在底部等不醒目的位置。
其實，早在2013年奶粉伴侶的虛假宣傳就被曝光過。當時，江西省每伴食品有限公司的每伴清清寶在外包裝上描述：“不僅可以清火，在添加了一些特殊成分之後，還能調理腸胃，提升抵抗力，讓孩子視力更好，大腦更聰明。”
但根據我國預包裝食品標籤通則，企業不得標註和暗示具有預防和治療疾病的內容。當時每伴公司還就虛假宣傳向公眾致歉。
在隨後幾年裡，許多奶粉伴侶在外包裝上規避了“去火”、“調理腸胃”等功能性描述，有的甚至透過換裝抹去了“奶伴侶”字眼，直接以“固體飲料”品類出現。但在電商平臺搜尋“奶伴侶”關鍵字，這些產品依舊會出現；線下實體店裡，所謂的“清清寶”“清火寶”“菊花晶”產品也大多放在嬰幼兒輔食專區，而不是與普通飲品擺放在一起。
登入一些奶粉伴侶產品的官網或電商直營店上，記者也依舊可以看到預防和治療性的字眼。
廣州貝斯美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官網對“嬰火清營養奶伴侶”如下描述：“上等菊花和金銀花具有清熱解毒等作用，可有效緩解寶寶上火等症狀。”
貝因美(20.38, 0.09, 0.44%)潤乃清產品在天貓[微博]官方旗艦店的展示圖片直接打出了“清心降火，易消化更好促進吸收”，並“請媽媽們注意”，“針對寶寶容易‘上火’問題，預防和調理是關鍵”。
英吉利“親兒素清清寶”、英氏“清清葆”等產品均在天貓旗艦店打出“清火”字樣。
70%產品亂添營養強化劑
雖幾經曝光，但經歷過十幾年的市場培育期，奶粉伴侶還是取得了相當一部分家長的信任，價格也不菲。
美國普渡大學食品工程學博士、科學松鼠會成員雲無心2年前就開始關注到奶粉伴侶。他發現，這種擺放在嬰幼兒輔食專區售賣的產品多以幫助寶寶去火、調腸胃為賣點，印有“藥食同源”、“植物精華”、“牛磺酸”等字樣，對年輕家長充滿吸引力。
北京消費者王麗在社群“媽媽群”經常看到有人討論奶伴侶。她說，家族裡其他5個孩子都在食用這種產品。“看大家都在給孩子吃，我以為這類產品不錯。”
在麗家寶貝，100克裝的優朵清清寶售價為61元；100克裝的金元康清清葆售價為38元；120克裝的方廣清潤奶伴侶售價38元；每伴清清寶原味1段225克裝售價59.9元；衍生開奶茶、清吙飲200克裝產品原價為79.9元……如果摺合成900克計算，平均售價已達333元，接近一罐進口奶粉價格，比許多國產奶粉售價都要高。
但檢視這些奶伴侶的配料表不難發現，它們的成分大同小異：去火產品主要添加了金銀花、桑葉、葡萄糖等成分，一些產品還在此基礎上新增牛磺酸、雙歧因子等元素。
一家奶伴侶品牌北方區銷售經理沈先生還透露，目前市面上70%的清火寶系列產品都新增有鈣、鐵、鋅等營養強化劑。“寶寶上火的時候一般不能新增營養強化劑，會火上加火的。” 他認為，一些產品之所以新增營養強化劑，就是為了增加賣點。
而知名乳業專家王丁棉更是直接指出，奶粉伴侶裡的這些元素實際上都是新增物，給嬰幼兒服用沒有必要，“現在配方奶粉裡都有相應成分，解決上火、問題。”
亂拼價格 劣質品多產自江西
奶粉伴侶是如何從市場興起的？據上述沈先生介紹，此類產品起源於廣東一帶，早期多為民間自行調理小兒上火的土方，後來經公司生產包裝後投放市場，已有近20年曆史。但目前奶粉伴侶市場已經趨於飽和。
新京報記者近日以進貨名義聯絡上了上海方廣食品公司北京區銷售經理靳某。其介紹，目前奶粉伴侶清火產品的主要市場在南方，且牌子比較雜，“北上廣一線城市很多廠家資金不夠，不敢碰。”
另有業內人士向記者透露，江西是目前為止嬰幼兒清火產品、米粉等輔食最大的生產基地，“隨處可見家庭式的生產作坊”。“奶粉伴侶幾乎大同小異，配料都是一樣的，各廠家都以清火為主，幾乎沒有其他功效。小品牌一般都從江西那邊代工，價格超便宜，但也容易出問題。”
為此，記者隨機聯絡了4家江西奶粉伴侶生產企業，詢問可否代加工奶伴侶，均遭到拒絕，但江西泰諾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一鄒姓經理還是透露出了一些代工細節。
這位鄒姓經理稱，“廣東有幾個在我們這裡貼牌，都賣得挺有名氣。我們不會隨便亂代工，肯定是非常好的朋友才願意代工的”。
在阿里巴巴網頁上搜索“奶伴侶 清火”關鍵字，並以“生產加工”類別進行篩選，共出現21條公司資訊。其中，江西地區廠商就有11家。
記者以進貨名義與江中安可科技有限公司一位經理助理取得聯絡，她介紹，其公司所在的江西南昌某工業園區內，擁有大大小小的奶粉伴侶生產企業，整個江西市場還有許多同類企業。
她也覺得，整個奶粉伴侶產品的市場價格“特別亂”。“我現在也負責做電商，也會有產品在網上銷售，有時看到別人的價格賣得特別低，就會和對方聊一下。我問他們，這個價格市場價都拿不到，你們是怎麼拿到的？他們說有的是快到期產品，有的就是為了拼價格。”
“拼價格”，從一個側面反映出奶粉伴侶市場的競爭激烈。據瞭解，目前生產奶粉伴侶的大多為嬰幼兒輔食生產廠家，市場上排名較靠前的有英吉利、方廣等。
方廣北京區靳經理透露，“麗家寶貝我們三個口味(清潤奶伴侶)，每月賣十多萬塊錢，其他渠道的情況稍微弱一點，這個東西還是靠系統推。從經銷商走是六五折左右，你有三五折的毛利率。每個月我們的母嬰產品全系列賣200多萬，清火系列能賣十多萬塊錢，佔整體銷售額的10個點左右。”
而江西泰諾生鄒姓經理介紹，其清清寶系列產品在北京地區目前沒有代理，拿貨價格可以做到三折，毛利率可達七成。
奶粉伴侶其實有害無益
那麼嬰幼兒吃了奶粉伴侶，真的會有益嗎，真的能幫助去火嗎？
出於職業的敏感，食品工程學博士雲無心經過一番調研後，他確信：“‘奶粉伴侶’這一概念就是忽悠人的，這種產品本身就不該存在。它的實質是利用家長的擔憂恐慌，再製造一個解決方案，用這種方式推銷產品。”
“母乳是嬰兒食品的‘黃金標準’。世衛組織建議，嬰兒6個月之內要純母乳餵養，連水都不應該喂。嬰兒配方奶粉是對母乳的模擬，與母乳的差別已經很小，奶粉伴侶的加入破壞了配方中對‘含量’的控制，加大了與母乳的差別。”雲無心說。
他指出，嬰幼兒服用這些所謂的“營養成分”將造成許多不良後果。
比如奶粉伴侶中普遍新增的葡萄糖，的確容易消化吸收，但它只提供熱量，不提供其他營養成分。嬰兒服用葡萄糖後在不需要吃足夠奶粉的情況下就“吃飽”了，“熱量夠了，其他營養成分還不夠”。
另外，目前奶粉伴侶尤其是清清寶一類產品中普遍宣稱的“植物精華”成分，雲無心認為，嬰兒的肝腎等臟器還沒有發育完善，任何“不明物質”都會增加身體負擔，為嬰兒帶來不必要的風險。“對於嬰兒，好處與風險的權衡比較敏感，通常應該更強調回避風險。”
營養科普專欄作者趙之德與雲無心持同樣看法。他認為：“配方奶粉完全能夠滿足寶寶營養需要，所以從營養學角度來看，無需加什麼‘伴侶’。”
趙之德指出，只有一種情況會造成嬰幼兒所謂的“上火”現象，就是家長怕按照說明書沖泡的配方奶粉太稀，不能餵飽孩子，所以就多加奶粉少加水，導致孩子水攝入不夠、口舌幹、小便發黃，認為是孩子“上火”所致，“所以按照說明書上的比例衝奶粉，把水補夠就可以了。”
沒有存在必要
奶粉伴侶多集中在母嬰商店或商超嬰幼兒輔食專櫃售賣。而在線上渠道，此類產品也多集中在“母嬰”、“輔食”。
那麼它們是否為名副其實的嬰幼兒食品？
記者在國家食藥總局官網查詢英吉利親兒素清清寶、英氏清清葆、每伴清清寶金品2段、味奇清夥靈奶粉伴侶2段、貝因美潤乃清杭白菊山楂蓮子固體飲料等，顯示產品名稱均為“飲料(固體飲料)”，並未顯示“嬰幼兒”字樣。
據此前媒體報道，在我國，嬰幼兒食品屬於“特殊膳食用食品”，其對應的標準有《嬰兒配方食品》、《輔助營養補充品通用標準》，這些標準從食品的營養以及安全性等各方面，對嬰幼兒食品都有特殊規定和限制。
國家食品安全風險評估中心標準三部副主任韓軍花曾向媒體表示，奶粉伴侶這類產品，無論是產品功能，還是營養成分，都不符合嬰幼兒食品的標準。
在不符合標準的情況下卻以兒童食品的外包裝及銷售渠道賣給消費者，乳業專家王丁棉認為，這類標有“固體飲料”的所謂奶粉伴侶，實際上是避開了政策，“因為奶粉有特殊的規定，它可以說我是飲料，沒說是奶粉伴侶，所以‘奶粉伴侶’本身這個名稱我認為就是違規的，奶粉不需要伴侶。”
針對目前市場上的奶伴侶亂象，是否有必要進行標準規範？雲無心和趙之德都給出了一致答案：這類產品根本就沒有存在的必要，制定標準也沒有什麼意義。
配方奶粉是按照適合嬰幼兒的標準新增營養成分的，奶粉伴侶也含有同樣的營養成分，如糖、碳水化合物、脂肪等，兩樣東西加在一起吃營養就超標了。
——王丁棉(知名乳業專家)
我看奶粉伴侶裡的成分比較複雜，給6個月以下嬰兒吃很容易過敏，而且營養價值很低。小嬰兒確實需要DHA和益生元這些成分，但絕大多數配方奶粉也添加了充足的DHA，母乳中也是含有DHA的，只要母乳攝入充足就不需要額外去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