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托马斯·拉科尔写的《孤独的性:手淫文化史》,才确切地知道约300年前掀起的猛批手淫的内幕,原来竟是商业炒作。这不仅让我联想到国内近年来围绕性健康和生殖健康所出现的的种种商业炒作(当然包括对手淫所谓“危害”的炒作),其实和当时骗人的模式是一样的:用道德和健康问题吓唬老百姓,让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乖乖掏钱消“灾”买“健康”。以下摘要刊登该书的部分内容。
手淫本来就不应该受到任何惩罚、不会像鸡奸者那样被判处死刑,也不会像乱伦或通奸那样会被送进监狱或接受社会舆论的谴责,手淫的人无须感到羞耻或罪恶,更不会受到传统道德的制约。一个不敢接触女孩的羞怯男孩完全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获得自我满足。同样,女孩不仅可以通过手淫“抵制强烈的欲望”,并且可以在“隐瞒自己弱点”的同时,以此为借口来拒绝不合适的配偶。
但是近代西方却把手淫看作是一种在两性中通存的违反自然的行为,手淫之所以被贴上“违反自然、低俗可耻”的标签,源于1712年左右一位匿名外科医生出版的一本小册子。其冗长的书名即《手淫;或可憎的自渎之罪,以及在两性中产生的严重后果,对那些用此种可耻手段伤害自己的人们提出精神以及肉体的忠告,并郑重劝戒全国的年轻人,无论男女……》。他是第一个将手淫与《圣经·创世记》中“俄南”(Onan)的故事联系到一起的人。
这本书“制造”了一种在全球流行甚广、不断“催生”罪恶、耻辱和焦虑的、全新而具体的、完全现代的“疾病”,它不仅仅会导致疲惫、残疾、疯癫甚至失明,还是一个严肃的道德问题。导致这种“罪恶”的不仅仅是“道德败坏”这一个原因,还有“无知、放荡、寂寞无聊、同伴的引导、淫秽书籍、交友不慎、爱情故事、色情言谈以及其他一切可以导致淫乱和放荡的因素”。作者认为通过不洁幻想和自我模仿便可获得本是上帝为延续人类的繁衍、令男女两性通过互相交融才可获得的高潮和感官上的无上快乐是严重的问题,会对实施者的家庭关系、夫妻关系,以及更广阔意义上的社会秩序形成了一定的威胁。
作者随后将书交给一位内科医生阅读,并告诉他有很多人正在被这种秘不可言的“罪恶”所折磨,于是同样不知其名的内科医生便借机推出两种“极为有效”的药:一种专门医治男女各种非原因的体液外溢、夜间以及排泄时伴随的体液溢出;另外一种则医治各种不育症和性无能,不管是否因性病而起。作者提供的这些药方的成分往往贵得惊人,而且药方的配法十分复杂,非一般病人可以掌握。更没有人会拿着药方去药房,请求药剂师为这种见不得人的疾病配药。整个药方要价12先令。在当时,这个价钱可以在咖啡店里买到290杯咖啡(外加点心),并且相当于一个男仆两周的薪水。要知道用廉价书籍(一些只有一个印张的小册子)推销药剂是十分普遍的做法。
出版商瓦热内先生建议给这两种药取名为“强力大补药”和“多子多春粉”。而且,这两种药还各有配药,若与“煎药”或“注射药”同时使用,效果最佳。在这里,医学似乎替代了道德的作用。那位医生则因此药而“名利双收”。这种将手淫视为疾病并借机赚取高价药费的举动显然令人不齿,这为当时的商业文化以及印刷业的发展注入了无穷活力,并为手淫文化的传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手淫》一书的发行量一发不可收拾并开创了一个有利可图的市场,但此书对手淫文化的垄断却很快不复存在,大量其他的作品以及人物就像苍蝇逐臭纷至沓来, 1724年左右,相继出版了如:《自淫》、《论〈圣经〉中珥和俄南对婚姻之爱的滥用,以及俄南和珥的罪行》和《自渎的恶行》。在这些更为拙劣、低俗小册子的封页或封底同样充斥着推销治疗手淫药品的广告。先是警告大众手淫不但是恶行,而且对身体极其有害。然后就会不失时机地推销价格不菲的治疗药品。在当时,由于饮食不当、饮酒过度、低度感染或生活压力等原因,很多人都觉得疲惫不堪、萎靡不振,而且经常有或各种身体紊乱的病症出现,因此,人们很容易就相信,他们的病很有可能是因手淫而起,如果想要恢复健康、振作起来,这些药是十分必要的。
从1728年起,《手淫》在发行20年之后终于开始登上大雅之堂,进入18世纪近20种百科全书之中。一本学术性更强、更受尊敬的作品——由18世纪最著名内科医生大卫·提索所著的《论手淫》法语版出版于1760年,比1759年的拉丁语版篇幅长出三分之一。当时著名学者认为,人体中存在着如“精气”一般的液体,从各神经传送到肌肉组织中,并且保持在一种挛缩的状态中。手淫由于过度损耗“精气”,所以会导致下颌松弛,四肢无力等症状。提索的《论手淫》根本不推销药品,与卖药毫无关联。而且除了告诫人们不要从事这种行为(如果已经开始,则应马上放弃)之外,并无其他建议。这本书所开出的“药方”也无非是:健康生活、保持良好的性伴侣、适当进补。《论手淫》完全独立于《手淫》所引起的药品推销风潮,立即吸引了大众的视线。提索毫无瑕疵的行为、崇高的声望,再加上与提索经常保持书信往来的人群中,有很大部分人是知名学者或欧洲的王亲贵族这一事实,使手淫文化逐渐进入欧洲的主流文化中。将手淫文化从杂乱的贫民窟文化中提取出来,并赋予了清晰而系统的研究。
让·雅克·卢梭的文学畅销著作《爱弥儿》的主角——爱弥儿,就时常受到这种性行为的困扰,卢梭直白地说:“只要有一次,他(一个教育家的学生)用这种行为所带来的危险愉悦”来满足自己的性快感,“他就会迷失自我。”他不仅“至死都无法摆脱这种会给少年带来无穷危害的恶习”,而且这种行为令他无可救药。也许有人认为,少年手淫总强于与不良妇女发生肉体关系。但卢梭认为,如果与不良妇女发生肉体关系,少年还有得到挽救的可能。但如果他把自己的身体当做情欲和满足感的来源,要想从中解脱出来可谓难上加难。手淫像毒品一样,只要沾染上一次,手淫就会令无数无辜的人一步一步地变成瘾君子。
法国甚至有人要求专门成立一支警察队伍,在全国范围内检查“自渎”行为,即对学校的孩子们进行突击检查,以确定这些孩子们身体健康。有人甚至对制衣厂的女工表示担忧,因为从医学角度来观察,女工在操作缝纫机时会大腿摩擦,这完全可能是一种“自淫”行为。同样“令人担忧”的还有代表了现代工业和自由主义的自行车,因为骑自行车的行为和操作缝纫机十分相似。由此可见,当时社会的几乎任何一样东西都会引起人们对手淫的焦虑。
19世纪中期,科学技术的创新“发明”了贞操带等各种花样的性用品如:阴茎勃起报警器、可以把阴茎锁起来的小盒子、睡觉时用的手铐、可以使被子不覆盖生殖器部位的摇床、防止女孩子将两腿叉开而将两脚捆在一起的脚绊……仅在美国就有至少20个这样的专利。许多健康丛书则督促家长要时时提高警惕。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这种1712年被发现的“疾病”给广大的医疗市场带来极其丰厚的利润。